老太太已经七十多岁了,精神头还很好,这些日子亦发雀跃起来了。后裔们察觉到她舛讹劲也是最近的事情。老头子去世一个多月了,老太太也消沉了一个多月。最近一反常态,又是给空椅子加衣,又是给空茶杯倒茶,稍有响动就要比着手指:“嘘,轻点,别吵醒老头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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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1 她会默默地拿一本古旧的相册,然后蹑手蹑脚地踱到空椅子背后,笑眯眯地说:“老头子,把你那书放一放,陪我看看相片子。嘿!瞧你那目光真好,那会我也真好看。这白色配花色的裙子可不是第一次见你的时候穿的吗?那时候还害羞呢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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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2 “你瞧这张,我们小外外多久没来啦!圆圆都长这么年夜了,标致的年夜姑娘了,有我当年的影子吗?圆圆这丫头就喜欢画漫画,连衣服也喜欢白基础底细有娃娃的,像你一样痴。不过她的天才兴许就在这上头,可不能叫学业压垮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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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3 “还有我们三丫头,工作却是不错,样子也清秀,泛泛穿着打扮也时兴,上回来时穿了件黄褂褂,可水灵了。你那时发烧呢,没瞧见。这个丫头怎么还没找个男朋侪呢!你跟朋侪下棋时也打听打听有没有适合的,给说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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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4 她对着空气说话,一说就说很久,有时候还会伸出手去,停在空中,像是在摸什么。有时候默默拿了老头子的外衣往屋外走,儿子问她到哪去,她说:“你爸爸说屋里闷,我跟他出去散漫步,天气好,天也蓝,云也白,带他去看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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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5 公园里的小木马晃来晃去,圆溜溜的小娃娃围着它转,她雀跃地看着他们,“老头子,你快看,那些小娃娃多好玩。叫三儿早点立室,也生个小娃娃给我们带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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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6 后裔们知道老太太精神有问题了,估计是受不了父亲去世的刺激,发生了幻想症。他们一起弄研究,一起捱批斗,一起逃离到偏僻的小城,开始笨拙的糊口。母亲像一只艳丽的蝶,褪去浮华的色彩,选择了平平,与父亲一起编写属于他们的小城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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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7 实际太残忍,就让她活在他们的世界中。那晚,三儿偷偷地打开老太太的日志,看到她几个月前的笔迹:我一直都是庸庸碌碌,甚至忽略了你的重要。她低下头呼出长长的浅白的气流,两滴翠绿的泪珠不由得掉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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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8 那一叠精彩的卡片是他们生日时互赠的礼物,三儿抽出最近的一张,上面是妈妈娟秀的字:曾的诺言已经模糊,身上的器官垂垂地式微。我也曾害怕过,但因为你,勇气总比畏惧多一点点,因为你,我也能坦然地说“永远永远”。